2008-08-22

但是雞知道嗎?

什麼是符象效力呢?我們都聽過一個老掉牙的笑話,有個瘋子以為自己是一粒玉米;他經過治療後被送回家,但是沒多久他又跑回精神治療機構,向醫生說明他的恐慌:「我在路上遇到一隻雞,我怕牠會把我吃掉!」醫生吃驚地叫道:「那麼這還有什麼問題嗎?你知道自己不是一粒玉米,而是人,所以不可能被雞吃掉!」結果這個瘋子回答:「沒錯,我知道我已經不是一粒玉米了,但是雞知道嗎?」

這個故事在現實的層次上是荒謬的,因為你若不是玉米,就是人,但是如果我們把「玉米」替換為某個決定我的符象身份認同的特色,這個故事就完全可以理解了。我們平常在對付不同層級的官僚時,不就一直在發生類似的事情嗎?比如說,一個高階的官員答應了我的要求,給了我一個比較高的頭銜;但是,這個命令若要生效並傳達到較低階的行政部門,勢必得花上一些時間——我們都知道以下這種令人沮喪的狀況,即較低階的官僚看了看我拿給他的命令,然後毫不在乎地回嘴說:「抱歉,我還沒有被知會這個新的措施,所以沒辦法幫你……」。這難道不是有點像在告訴你:「抱歉,對我們來說你仍只是一粒玉米,還不算是人?」簡言之,存在著某個神秘的時刻,讓某個措施或命令能夠實際上生效,也就是被登載在符象建制的秩序之中。

關於這個時刻的神秘性質,可以由斯洛文尼亞上一屆選舉中的趣事來加以說明。當時,執政黨的某個成員遇到自己選區的一位女性長輩,這位女性想要請他幫忙。她深信自己家的街號(不是標準的13號,而是23號)讓她霉運連連——當她家由於某次行政上的重新組織而得到這個新號碼,她便開始染上厄運(家裡遭竊,暴風雨把屋頂吹走,鄰居開始惹她生氣),因此她希望這位候選人能夠與市政單位協調,幫她改個號碼。這位候選人給了她一個簡單的建議:為什麼她不自己來處理呢?為什麼她不乾脆自己把門牌重新上漆或換個號碼,比如說加上一個數字或字母(如23A或231,來代替23)?這位女性長輩回答:「喔,我幾個禮拜前就試過了;我把舊的門牌換成新的23A門牌,但是根本沒有效,我仍然厄運不斷;你沒辦法騙它的,一定要由相關的國家機構來適當地處理它。」這個不能夠用這種方式來欺騙的「它」,就是拉岡式的大對體,也就是符象建制。

那麼,這就是符象效力:它與最起碼的「物化」有關,由於這種物化使然,如果想要讓事情生效,那麼,只有我們(或所有相關的個體)知道事實是不夠的——「它」,也就是符象建制,也必須知道/「登載」這個事實,這樣才會產生展演性的效果。

最終來說,這個「它」當然可以體現在絕對大對體——上帝本身——的凝視之中。也就是說,當我們看到,有些天主教徒並不直接避孕,但是只在安全期做愛,而這不恰恰是這位女性長輩的問題嗎?他們這樣子是在欺騙誰?彷彿上帝不曉得他們在想些什麼、不知道他們只是因為性的愉悅而做愛,其實根本不想要小孩?對於這種純粹存在與其適當的銘刻/登載之間的落差,教會一向十分敏感:未受洗即死亡的小孩,不可以埋在聖土上,因為他們還沒有被恰當地銘刻進信徒的社群之中。

因此,「符象效力」與以下這個時刻有關:當符象建制的大對體用「你到底相信誰,是你的眼睛還是我的話?」來逼我時,我毫不猶豫地選擇大對體的話,而不去考慮我親眼看到的事實證明。這也就是真愛的標準:即使我當場看到對方和另一個男人(或女人)在床上,我也寧可聽信他(或她)所說的話——口頭上聲明自己是清白的——而非相信我親眼所見那鐵般的愚蠢事實。

紀傑克《神經質主體》,455-457頁。

但是貓知道嗎?

有一個笑話是這樣的:

一個精神病患總認為自己是老鼠,所以一遇到貓就非常害怕。他為此到精神病院看診,在醫生的幫助下終於康復了。出院的那天,這名患者剛剛走到門口,突然有一隻貓出現在他的面前,他又嚇得躲到門後。

醫生問他:你不是已經知道自己是人不是老鼠了嗎?為什麼還要害怕?他回答道:沒錯,我知道我已經不是老鼠,但貓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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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笑話其實也是個「現代寓言」。比如我們去政府機關辦事,事前已經跟A部門的人申請了,可是B部門卻還沒有接到公文,所以拒絕了我們。我們已經知道自己具有某種合法權利,但這沒有用,必須行政體系登載、承認之後,我們的權利主張才能生效,因此,客觀上,我們有沒有那個權利,還是依賴於行政體系承認與否。這不就是那個精神病患的處境嗎?他已經知道自己是人了,但在得到貓的承認之前,他永遠都無法確認、主張、實現自己作為人的事實,他對自我的肯定與認同,乃是由「貓」決定的。

事實上,不只是面對行政官僚體系會有這種情況,在現代資本社會中,每個人都必須符合資本社會對人的要求,才能夠得到承認。比如一個30歲的男性上班族,這個社會就期待他要賺多少錢、幾年內結婚、幾年內存夠錢買車子房子,等等,面對這套社會規則,他再確定知道自己要走的道路是什麼,再明白這套規則的虛假與荒謬,都無濟於事,因為作為一個30歲的男性上班族,他每天所處的環境都不斷提醒他、每天遇到的人都不斷會檢視他,看他是否符合這套規則。必須符合這套規則,才會被承認為是一個合格的社會人。

更慘的是,這套規則是浮動的、是無底洞,正如人的所謂慾望永不滿足一樣(其實是社會加諸於你的慾望永無止境),資本社會對你的要求或期待也是永不滿足的,你達成一部份之後,它又會要求更多,就像那隻你永遠捉不著、弄不清的「貓」。

作為一個社會人,我的自我、我的社會人格就這樣取決於它,而不是我自己。而且這沒辦法透過自我修養、告訴自己是人不是老鼠來解決,因為當你走出醫院大門,貓依然在那裡等你。

【立報左右看】7.69分上大學

【左看】正視產業結構
李亮(文字工作者)


隨著7.69分上大學的新聞被一再重述,人人都可上大學的幻覺充斥著整個社會,所謂「大學品質下降」、「大學高中化」等等議論甚囂塵上。然而,7.69分絕不表示人人都可上大學,因為有許多非分數門檻已經將許多學生摒除在外了,其中之一就是經濟。私校動輒一學期5、6萬,公校亦要2、3萬的學雜費,對許多人來說早已是難以負荷的重擔。

再者,大學品質下降、大學高中化等等議論,其參照點往往是日後的就業表現;由於大學畢業生失業率持續維持高檔,似乎便自動反過來證成了前述議論。然而,姑且不論此類議論並沒有客觀評鑑標準的支撐,更大的問題在於背後存在一種「有本事就能出人頭地」的意識型態,把職業成就與性格能力直接連結起來,完全忽略了勞動市場實際上受到多種結構性因素的制約,絕非個人努力就能超越。

最明顯的如台灣長期處在全球產業分工鍊中低利潤的加工製造段,科技與人文社會的許多高階研究都與台灣無緣,勞動市場上能容納的大學畢業生自然受限,高級人才持續外流、大量畢業生學非所用,乃成為常態。



【右看】戳破教育詐騙
王放(政治評論員)


台灣簽署通過的聯合國《經濟、社會與文化權利公約》明訂,高等教育應該逐步做到免費,避免任何人的受教權受到經濟因素阻礙,只要考得上,就應該念得起。然而,台灣的教改顯然走的是另一條路。由於7.69分上大學的情況出現,台灣的高等教育已成為隨便就考得上、卻不見得念得起的局面。

這種教改路線或許有違理想,但卻是市場經濟中的現實。高等教育畢竟不是慈善事業,相反,高教是一種投資,畢業生能夠在未來就業、事業發展上佔據相對的優勢。因此,免費上大學其實是全民給知識菁英補貼,要求受教者付出高價才是公平正義的表現。

但今天台灣高教最為人詬病的問題是,它正逐漸失去投資加值的效果。不論是入學標準的低落甚至幾無標準、未來就業前景的黯淡、以及整體教學資源與品質的稀釋,都讓大眾開始懷疑這不過是一場以教育為名的詐騙。這又以所謂後段大學為甚。

面對這種市場亂象,政府亟需發展一套更加透明、具有公信力的學校評鑑制度供民眾參考,消除教育投資中的訊息不對稱,使劣質學校在少子化趨勢中自然遭到淘汰。

From:台灣立報2008.08.15

【立報左右看】日本共產黨爆紅

【左看】歷久彌新的批判
李亮(文字工作者)


經常被譏笑只有食古不化的老先生老太太黨員的日本共產黨,近來意外爆紅。日共黨主席志位和夫今年2月在國會就日本就業、派遣勞動等等問題精闢、有力地質詢部長及首相,整段發言過程放上網路之後吸引了許多苦於就業問題的年輕人點閱,快速飆升的評論數與點閱率造成轟動,也帶動日共其他議員得到媒體曝光的機會。

更引人注目的是,原本長期維持40萬上下的黨員數,去年9月起開始以每月一千人左右的規模激增,至今年七月已逼近萬人,且多為20至40歲的青年人。這些人大多是目前已佔日本三分之一就業人口的派遣勞工,受到日共對彈性勞動體制的抨擊吸引而入黨。

這些現象指出了一個趨勢:資本主義發展至今,儘管有各種新奇辭令包裝,但勞動體制卻弔詭地向上個世紀初的水平倒退。更發人深省的是,儘管這一百年間湧現了五花八門的「新」社會運動,如今卻依舊是由共產主義這一「舊」社會運動擔當起了批判資本主義的先鋒。各種宣稱馬克思理論過時、共產主義早已失敗的議論真可以休矣!


【右看】後現代的無名騷動
王放(政治評論員)


今年2月8日日本共產黨主席志位和夫在眾議院發言,針對勞動派遣、就業不穩定等等問題頻頻質詢相關部長甚至首相。這段內容平凡無奇的、長達51分鐘的發言放上網路之後卻意外爆紅。與此同時,日本左翼作家小林多喜二於1929年出版的、描寫蟹肉罐頭工廠勞工處境的名著《蟹工船》,今年突然從默默無聞的經典老書躍進全國暢銷排行前五名,數月內狂賣百萬冊,且購買者多為20至40歲的青年人。

日本媒體多把上述現象歸因於日本貧富差距拉大,占日本勞動人口三分之一的非正式雇員們處在如過去蟹工般貧困、不穩定、遭受打壓又無處伸張的處境,因此轉向支持日共。然而,今天的日共早已放棄革命路線,充其量是個追求節制資本、社會福利的改良主義黨。因此,這波熱潮與其說是人心左傾,不如說只是對嚴酷現實的不滿。

這類不滿可以有各種出口,可能向左傾,更可能向日本右翼的軍國主義傾斜。關鍵在於這些民眾追求的只是安全感而非任何新社會的理念。因此,民眾因媒體渲染而對日共產生的熱情,很可能來得快去得更快。

From:台灣立報2008.08.14

【立報左右看】醫護社工疲勞指數第三名

【左看】台灣社會的內出血
李亮(文字工作者)


勞委會勞工安全衛生研究所調查各行業受雇者的工作疲勞情況,發現金融保險、不動產與醫療社工名列工作疲勞行業前三名;諷刺的是,根據同一份調查,這三個行業的雇主卻是工作疲勞感最低的一群,恰與其受雇者的感受成反比。

另一個值得注意的問題是醫護社工的工作疲勞影響。大眾對於工作疲勞的關注迄今多以公共運輸業為主(擔心疲勞駕駛),但基層護士普遍的工作疲勞問題,卻很可能無意中造成各式各樣的醫療疏失,導致直接的傷害。近年以企業管理方法推行的醫院改革,由於完全忽略基層護理人員的勞動條件,實際上加劇了這一問題。

社工的情況就更糟了。基層社工身負社會福利重責大任的第一線人員,每天面對吸毒、貧困、失業、家暴等等社會陰暗面,然而台灣社福體系零碎殘缺,許多社福團體甚至被政府欠款,基層社工員普遍低薪、工作極不穩定,流動率極高;如此制度,如何有效助人?

因此,這份調查報告涉及的不僅是勞工的工作安全,更是台灣社會長期缺乏完善的照顧、再生產體系而持續內出血的表徵。


【右看】競爭下的貴族勞工
王放(政治評論員)


根據勞委會公布的「工作環境安全衛生認知」調查,台灣工作最疲勞的受雇者不是藍領勞工也不是電子工程師,而是金融、不動產與醫護社工等。此一結果乍看令人意外,但細究之下仍有跡可尋。

關鍵字就是「競爭」。金融、不動產近年來的競爭大為加劇,外有WTO開放外資瓜分市場、次貸風暴衝擊,內有眾多兼併、市場重組乃至卡債風暴的影響,使得此二服務業危機意識甚濃,上下力求突破精進,自然工作負荷增大。唯此行業亦是高薪者集中之處,顯示市場競爭的邏輯儘管嚴酷,卻也會給有真正實力的贏家適當的報酬,這就是市場競爭的效率所在。至於疲勞度排名第三的醫護社工,在世界各國皆為高度疲勞行業,由於此行業需直接面對生老病死、老病殘弱,壓力大並不奇怪。

最令人側目的是油、水、電、燃氣業勞工的疲勞度最低,而且薪水又偏高。這種高薪又不累的好康,絕非這些行業特別有效率,而是因為國營企業的鐵飯碗特質造就了眾多的貴族勞工。如此扭曲市場機制、人為製造壟斷性勞動體制,肥了少數人,但絕非國家之福。


From:台灣立報2008.08.08

2008-08-04

【立報左右看】賦改會談不談證所稅?

【左看】力求少輸為贏
李亮(文字工作者)


在張忠謀一再提倡「富人加稅、窮人減稅」、部分財稅學者強調租稅公平議題的刺激下,輿論似乎開始向進步的方向傾斜,賦改會也有了討論證券交易所得稅的跡象。然而,仔細觀察便可發現,情況完全不如表面上樂觀。

首先,台灣長期稅制不公,絕不僅止於證券交易所得稅無法開徵一項,包括兩稅合一、土增稅調降、各種稅式支出與補貼等等皆是著例,長期稅制不公的問題未能檢討,就來打下一波稅改的算盤,未免太過便宜。

更何況目前的焦點依舊被定位在所謂「輕稅簡政」而非稅制不公,所以會有促產條例落日後配套以調降營所稅的提法。這個延續自經建會的提案完全無視目前政府已經債臺高築、稅制嚴重不公、租稅負擔率偏低的現況,為富人減稅的思維原封不動。在此背景下,為窮人減稅的一些提議,看來就像是為「減稅」這一無上律令掩護的不祥煙霧彈。

在議題被嚴重扭曲、「稅制不公」被轉移為「輕稅簡政」的情況下,賦改會的前景實在堪慮。在這種議題設定中進行攻防,就算爭取到了證所稅,充其量是少輸為贏。


【右看】民進黨不見了
王放(政治評論員)


即將就促產條例落日、營所稅調降、復徵證所稅等議題展開熱鬧攻防的賦改會,只見張忠謀與財稅學者力陳「富人加稅」的必要性、工商團體極力要求減稅以及官方的一貫保守立場,卻不見民進黨有任何強力批判,除了部分立委軟弱無力甚至讚揚的發言之外,擁有全國四成民意基礎的最大在野黨民進黨,竟從稅改議題中消失了。在歐美政壇每每演為重大政治鬥爭的稅改議題,在台灣卻完全「去政治化」,這在據說凡事「泛政治化」的台灣豈非咄咄怪事?

偏偏此番稅改可著墨的議題可多了,包括促產條例落日後該如何維持競爭力、證所稅對台灣已然慘綠的股市的衝擊,乃至各種創新稅制構想,都是在野黨責無旁貸的責任。民進黨至今沒有強力發言,莫非是還不習慣穿草鞋的身份?

將經濟議題政治化向來是藍綠雙方的長項,藍軍愛扣人「意識型態」大帽,綠軍愛貼人「聯共反台」標籤,民眾早已見怪不怪。此番稅改正是直接攸關國計民生與民眾感受的大事,票源潛力無窮,若因自己偷懶、失職而莫名其妙地「理性」起來,那就太可惜了。

From:台灣立報2008.08.01

【立報左右看】郭台銘捐九成財產做公益

【左看】郭董捐錢,很屌嗎?
李亮(文字工作者)


郭董訂婚、春風得意之際,傳出要捐出九成財富做公益。願意捐錢本身不是什麼壞事,但這天文數字般的財富,一大部分是來自於鴻海在全世界大量使用派遣工、契約工,契約期間甚至短至15天,規避法律責任之外,更長期執行無工會政策,不知這是否為郭董語錄:「人在困苦、饑餓的時候,頭腦會特別清楚」的體現?

更何況,郭董以往的捐獻,如150億給台大做癌症治療研究,根本沒有抓住台灣癌症的根源。早已有論者指出,台灣多癌症,乃是因為台灣從農業的農業到工業的有機溶劑、從農村的鎘米到都市的電子材料,無不大量充斥有害化學物質。不去改造充滿致癌物的環境,光精進治療技術,恐怕只是肥了醫療產業。

再退一步言,所謂社會公益也者,多半都是國家本應負起的財富重分配與社會福利職責;如今郭董捐獻的效應巨大,正好反證了國家長年向資本傾斜、社福制度極度殘缺的弊病。出席訂婚宴的黨政高層不思反省,竟樂得隨媒體起舞,為郭董化妝、幫閒,最是令人不齒。


【右看】首富想的跟你不一樣
王放(政治評論員)


日前郭台銘在尋找接班人時即曾傳出他退休後要捐出三分之一財產做公益,近日因為郭曾兩人訂婚,傳出的捐獻數額又再上攀至九成。這數百億的捐獻,對小老百姓而言是難以想像的天文數字,也象徵了首富郭台銘的境界確實是常人難以企及。

歐美企業家樂善好施早成傳統,近的如巴菲特、比爾蓋茨,遠的如各種歷史悠久的慈善基金會、NGO、NPO的蓬勃發展,說明了真正的資本主義企業主,絕不是像封建貴族那樣死抱既得利益的寄生階級,而是與他人公平競爭、創造財富也領導精神的現代菁英。

台灣富豪儘管出現時間尚短,但由於此地富人多半與國家的特許、補助政策有密切關係,更應該將累積的財富適度回饋社會。且台灣並無大陸那種「仇富」心理,富人在台灣社會向來有極大的發言權與尊榮;在社會逐漸M型化的今天,透過捐款、做公益來維繫此種社會正當性,更是促進社會和諧的重要手段。

誠如郭董語錄:「心胸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願其他拼老命節稅、避稅的富人也能起而效尤。

From:台灣立報2008.07.25

【立報左右看】五成上班族學非所用

【左看】過度市場化的必然
李亮(文字工作者)


根據一家人力銀行近日公布針對大學畢業的上班族所做的一項調查,發現有54%的上班族覺得自己學非所用,並有38%對自己當初選擇的大學科系感到後悔。

教育體制(尤其是高等教育)與勞動市場之間本就存在永恆的差距,前者指向未來、指向可能性,後者指向當下與實用性,兩者本就難以完全縫合;更何況人是會變的,過去的興趣未必是現在的目標。是以世界各國無不透過各種國家政策計畫來干預、限縮其中的自由市場成分,使兩者盡量協調、配合。

但問題在於,台灣的勞動市場由於中小企業眾多、勞動法令不健全、職訓系統殘破、開創產業政策闕如(也許電子業除外)等等因素,向來高度彈性化、無政府化,高等教育體系更是以私校為主,大大加劇了教育與就職之間的無計畫性與盲目性,使學非所用在台灣成為常態。

在勞動市場無政府式運作的前提下,高等教育的擴張也就不可能不是盲目的。歸根到底,正是勞動市場與教育體制太過自由市場化,缺乏有系統的國家計畫干預,才導致了人力資源的錯置與浪費。


【右看】市場才是硬道理
王放(政治評論員)


一家人力銀行近日公布調查,有超過五成的大學畢業上班族屬於學非所用,近四成後悔當初的科系選擇,且其中又以法政、文史、體育等類科系居多,而若能重新選擇,則多數希望改念商管、設計與外語。此一調查的意義不該被被解讀成法政、文史等科系的市場價值,而是告訴我們,台灣的法政、文史教育,乃至整個高等教育體系在「量」的問題解決之後(人人都可上大學),仍需「質」的提昇,也就是要與市場真正接軌。

人們想到法政、文史學系往往會聯想到人文涵養、經世理想之類的價值。不錯,這些都值得追求,但問題是怎麼做?在整個社會早已是自由市場的前提下,我們迫切需要以「為市場服務」為導向來改造這些科系;比如中文系應該融入流行文化,哲學系應多談經營哲學與潛能開發,等等。

這種改變當然不只是課程的變化,關鍵是整個教育體系必須完全市場化,學校應該作為真正的企業來思考如何生產與銷售它的產品(畢業生),市場績效不好者即任其淘汰。如此,台灣高等教育才有脫胎換骨的一天。


From:台灣立報2008.7.24

2008-08-02

【當兵】第三個疑問

連長將(合法)逃避兵役稱為有本事,而且強調不要浪費力氣去管統獨、軍購問題(如果連長不說,有幾個新兵會想到這種問題呢?)。這可以看成是連長企圖與新兵拉近距離,放下冠冕堂皇的姿態,打破常規地與新兵講實話,但是,它更可能是連長內心困惑的反映,像是某種牢騷。

很可能,他對於整個社會局勢感到焦慮,對於軍隊體制未來的走向也感到迷惘甚至不滿,但是,種種問題他作為一個小小的連長都無力介入、無力影響。

很可能,他經驗過社會上對軍人的低度評價,他知道兵役制度的各個環節在有力人士面前都形同廢紙,畢竟,有太多人使用各種方法成功地逃避了兵役。

很可能,他發現整個軍隊乃至國家制度,在許多大的方面都失去了一套可以依循的價值與規則,處於各憑本事的混亂狀態。

很可能,他真正的意思是說,你們這些新兵跟我都一樣是沒本事的人。

於是,他所能仰賴支持自己作為一個連長的,就是告訴自己、也告訴所有新兵,我們所能做的,就是在他能控制的小小範圍內,好好扮演我們受人擺佈的角色,在這個範圍內,還有某種價值與規則可循。

那麼,我要提出的第三個疑問是:「如果大的範圍裡要各憑本事,怎能保證小的範圍不也如此呢?難道總體的體制因素不會對個體的當兵生活產生影響嗎?不解決、不理會甚至不知道大環境的問題,這樣的當兵生活會是什麼樣貌?」

【當兵】真正粗鄙的算計


新豐老翁八十八,頭髮眉鬚皆似雪。玄孫扶向店前行,左臂凭肩右臂折。

問翁臂折來幾年?兼問致折何因緣?翁云貫屬新豐縣,生逢聖代無征戰。

慣聽梨園歌管聲,不識旗槍與弓箭。無何天寶大征兵,戶有三丁點一丁。

點得驅將何處去,五月萬里雲南行。聞道雲南有瀘水,椒花落時瘴烟起。

大軍徒涉水如湯,未過十人二三死。村南村北哭聲哀,兒別爺娘夫別妻。

皆云前後征蠻者,千萬人行無一回。是時翁年二十四,兵部牒中有名字。

夜深不敢使人知,偷將大石捶折臂。張弓簸旗俱不堪,從茲使免征雲南。

骨碎筋傷非不苦,且圖揀退歸鄉土。此臂折來六十年,一肢雖廢一身全。

至今風雨陰寒夜,直到天明痛不眠。痛不眠,終不悔,且喜老身今猶在。

不然當時瀘水頭,身死魂孤骨不收。應作雲南望鄉鬼,萬人塚上哭呦呦。

老人言,君聽取。君不聞開元宰相宋開府,不賞邊功防黷武?

又不聞天寶宰相楊國忠,欲求恩幸立邊功?

邊功未立生民怨,請問新豐折臂翁。

──白居易,《新豐折臂翁》